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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 紀 之 交 的 守 望 ——西藏錯那邊關行紀實(4-8)

“上 甘 嶺”

 

“八一”,中國軍人的光輝節(jié)日。然而,駐守在被稱作雪域“上甘嶺”上的某高地官兵,卻顯然不知。
    12時20分許,經(jīng)過一個多小時的艱難攀爬,我們終于到達了堅守官兵們的臨時駐守地。每到一個點,戰(zhàn)士們都圍過來,問這問那。
    王副司令員不斷握著戰(zhàn)士們的粗黑又冰冰的手,動情地說道:“辛苦了!今天,是咱們軍人的節(jié)日。在此,我代表分區(qū)黨委和山南地區(qū)的干部群眾,來看望、慰問你們。祝你們節(jié)日快樂!”

官兵們一個個紛紛流露出驚訝的神色:“哎呀,今天是建軍節(jié)呀!建軍節(jié)怎么就到了呢?”

這個高地,地圖標定為4922,幾乎沒有一塊平整的地方。

坐在官兵們自制的石凳上,我心潮起伏,思緒萬千!

懸?guī)r邊上,堆砌著一道道低矮的石墻。既可以擋擋風,又可以預防不小心掉下去。然而,一看那幾百米深的山谷,我仍不覺一陣頭暈目眩。

帶隊堅守高地的連長顧炳戰(zhàn)告訴我:“山上地方狹小,風又大,根本搭不起帳篷。為便于堅守,官兵們抱來一塊塊石頭,在適當?shù)牡胤?,砌起石墻,用方塊雨布一遮,既可站崗放哨,又可睡覺休息。自那晚夜間進入以來,官兵們就是這樣度過來的。

看著那一道道不很規(guī)則的低矮石墻,我在想,這僅僅是一道道官兵們用來遮風擋雨的石墻么?
    山上有雨無水,官兵們?nèi)粘o嬘盟畣栴},其艱難程度,可想而知。連長顧炳戰(zhàn)對我說道:
高地上有20多名官兵,日常飲用水,全靠民兵和民工們背送。背送一趟水,要近2小時。高地海撥高,空氣稀薄,燒開一壺水,約需3小時。

班長王朝富對我說:民兵和民工們送一趟水,很不容易。為節(jié)約用水,幾天來,大家就沒有洗過一次臉,刷過一次牙,更不用說洗腳洗澡了。

看著官兵們那一張張年輕而又黑黝黝的臉頰,干裂的嘴唇,濃密的胡須,皺皺巴巴而又汗臭汗臭的衣服,我欽佩之情,油然而生。

顧炳戰(zhàn)連長講道: 官兵們在這里,最重要的事,主要是站崗放哨,吃飯睡覺。很多時候,連吃飯、睡覺啥的,都得擠時間。這些天來,休息時官兵們從不敢脫衣服,大多是和衣而睡。一為預防感冒,二是方便快速出動。

我,終于明白了官兵們邋遢”的原因!

這,是局外人難以想象得到的!

這群臟兮兮官兵的形象,在我心中更加高大。官兵們在海拔近5000米的無人區(qū)訓練執(zhí)勤,環(huán)境艱苦、枯燥寂寞,能夠堅持下來,就足以讓人佩服,令人敬仰。就足以讓人感嘆,他們無私奉獻犧牲的濃濃愛國情懷!

在一個石塊壘起的小凹部,上面鋪著雨衣,里面積存著一點點水。入伍還不到一年的新戰(zhàn)士李世雄對我說道: “民兵和民工們給我們背飯送水,既辛苦,又危險。這天然水,既可洗碗,又可燒開水啥的。我們少用一點,他們就可少背一點,危險系數(shù),也就會相應減少一點,何樂而不為?!?/span>

此時此刻,我真切體會到了軍愛民、民擁軍的真正內(nèi)涵!

一戰(zhàn)士端來兩杯冒著熱氣的茶水,遞給王副司令員和我,說道:“首長,難得你們上來,沒啥招待的,請喝口茶吧,剛燒的。”

端著這還有些燙手的紙杯茶水,我們的眼睛,濕潤了。我們都抿了一口,又誰都沒喝下去一點。我們知道,這水,來得多么不易??!
    “春雨貴如油”!

在這有雨無水的高地上,簡直就是滴水貴如油??!

看著雨衣里那點金貴的水,我的雙眼,再次濕潤了!
    山上有的是亂石,沒有一根柴禾,自然也不能生火,當然更不可能生煙。官兵們想喝點開水,唯一可用的,只能靠醫(yī)用酒精。

官兵們吃的飯菜,全系山下背送上去。近2小時的單趟行程,再熱的飯菜,再保溫的桶,送到山上,也快涼了。午后2時許,民兵、民工們將飯菜背送到各個哨位。我們擔心飯菜涼了,叫官兵們趕快吃。

官兵們拿出各式各樣的碗筷,用紙擦擦,盛出飯菜,混合一同吃起來。那么香、那么甜,絲毫看不出有什么苦累和怨言!
    看著官兵們愉悅的神情,看著他們干裂的嘴唇,脫皮的臉,深陷的指甲,我還能說什么呢?只有安慰和鼓勵,其余什么話也說不出。

我在想,是什么精神支撐著他們,如此執(zhí)著地在這啥也沒有的“上甘嶺”上,默默奉獻犧牲自我呢?

軍人的職責和使命!

下山時,趁印軍不注意,我們從坡度稍緩些的南面下,再往東返回。在山腰處,天氣放晴,空碧天藍。普布多吉指著約一公里外的瀑布對我說: “金珠瑪米,你看,那就是東章瀑布,多壯觀的瀑布啊。在我們藏族人民心中,那是個圣地。以前,咱老百姓可以到瀑布下,親自接取圣水。現(xiàn)在不行了,想?yún)莸男疟?,就只能止步于腳下的山口了。

順著普布多吉的手指方向望去,只見一玉帶飄然而下。我拿起尼康像機,快速很照了幾張膠片。遺憾的是,當年的像片,大多上交了。帶回的膠片,現(xiàn)大多不再沖洗,我好生失望。

普布多吉還對我說: 高地上的官兵,真是好樣的。堅守在世界上最艱苦的地方,卻沒有一人怕吃苦。戰(zhàn)斗在世界上最缺氧的風雪高地上,卻沒有一人缺精神。這種艱苦不怕吃苦,缺氧不缺精神的崇高思想境界,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學習,也應該值得我們整個社會傳頌!


 

高地上,我見到了錯那駐軍某部副參謀長白瑪次旦。

白瑪副參謀長,是高地上的負責人,也是那晚夜間,帶隊搶占該高地的最高軍職人員。

白瑪副參謀長,一名藏族人民的優(yōu)秀兒子,1983年10月人伍,從軍已近十六年。連日來,由于日曬雨淋,又幾天沒洗過一次臉,其本來就黑的臉,明顯顯得更黑了。他的胡子,很濃密,幾天沒刮,更顯既粗又黑。

白瑪副參謀長,似乎有些倦意。但是,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,卻讓我感覺到,他少有的剛強與堅毅。

白瑪副參謀長,駐守在高地上最高的地方。在他的帳篷邊,用罐頭盆養(yǎng)著一株雪蓮。那頑強的生命力和傲霜斗雪的精神,似乎象征著他那軍人獨有的性格和氣質(zhì)。

在帳篷前席地坐下后,我首先問起那晚夜間,部隊進駐該高地的情況。

白瑪副參謀長看著我們,尾尾道來。

那天膀晚,在特務連受領任務后,即和參戰(zhàn)人員一道,乘車到達M連。稍作補充后,一行人摸黑趕往淌烏。一路上,在有顧慮的情況下,為了在規(guī)定時限內(nèi)趕到目的地,參戰(zhàn)官兵除了必須帶的,該扔的,都基本扔了,沒有哪一個有半句怨言。凌晨二點過,一行人才艱難從高地西北側(cè),摸爬上高地。現(xiàn)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況,我也不知是怎樣上來的。尤其是那條近二米寬,深不見底的溝谷,我們居然全越過來了,沒一人怕過,也沒一人被嚇到過。

白瑪副參謀長呷了一口水,繼續(xù)說道: 我不知道,那晚上團領導及分區(qū)首長是怎么擔心我們的。我只知道,我們架設電臺報告完畢,比規(guī)定時限晚了近三小時。那份煎熬和期待,我能體驗。

安頓好后,官兵們激動和喜悅的余熱,很快煙消云散。被汗水和雨水濕透的衣服,緊貼著身子,直浸心肺。沒有水,沒有燈光,沒有食物,沒有御寒物資,四周霧黑霧黑,茫茫一片,情況又不明。那時那刻,可以說幾乎每一分,每一秒,都完全是對每一名參戰(zhàn)官兵精神、心理、意志的極大考驗。五點過,有三名98年底入伍的戰(zhàn)士,終因抵擋不住饑餓、疲勞、寒冷的襲擊,低聲抽泣起來。后來,我們找到一塊稍大的坡地,大家緊緊抱在一起,相互取暖,相互鼓勵,才總算度過了那個漫漫長夜。

天亮后,大家看看四周,望望山下,那才真是萬丈深淵,叫人不寒而栗。
    白瑪,不愧是藏族人民的優(yōu)秀兒子!白瑪?shù)钠拮?,叫次仁卓嘎,是拉薩城關區(qū)白寶鄉(xiāng)一村的一名普通婦女。那天上午,他還在家休假。中午不到二點,分區(qū)專程接他的吉普車,一下剎到他家門口,要他隨車立即歸隊。他二話沒有,簡單收拾一下行裝,就隨車出發(fā)。臥病在床的妻子,得知部隊催促丈夫立馬歸隊的消息,毫無怨言,立即讓丈夫歸隊。問起這事,白瑪?shù)椭^,有些愧疚地說道:“誰叫咱是邊關軍人呢。”

我問: 知不知道妻子近來的病況。

他說: “不知道”。

圍繞高地上官兵們的生存生活情況,我向白瑪問了很多,聊了很久。他告訴我: 官兵們生活在無人區(qū),吃的苦、受的累,只能用艱苦卓絕來形容和概括。幾天了,官兵們沒有電視可看,沒有書報可讀,也沒有娛樂場所,還沒有水可洗臉洗腳。大家就這樣天當房、亂石子當床,鋪一張羊皮或棕墊,在零下20度左右的艱苦環(huán)境里露天休息。起床時,睡袋、皮大衣都會疑結(jié)厚厚一層霜。由于溫度太低,官兵們只有在非常疲倦的情況下,才能迷糊兩三個小時。每次醒來,頭發(fā)、胡須都是一層冰霜,活脫脫一群剌猬。

在荒無人煙的生命禁區(qū),沒有電、沒有通訊信號、更談不上網(wǎng)絡,官兵們完全與世隔絕,天天面對死氣沉沉的雪山弋壁,日日夜夜遙望著藍天白云,沐浴著銀色月光。但再苦、再寂寞,大家都能克服和忍受。白瑪副參謀長真誠、果敢地對我說: 在這地無三尺平的雪域上甘嶺”上,駐守官兵始終抱定為國奉獻犧牲的初心,絕不把祖國的領土守小,也絕不把祖國的主權(quán)守丟。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: 祖國在心中,人在陣地在!

這是一個多么質(zhì)樸而又崇高的信念!

我指著一個高個列兵問道: “叫啥名?”

劉常青。

“那晚上的事記得不?”

“一輩子都不會忘?!?/span>

“怕不?!?/span>

“心中有信仰,有擔當,有啥怕的!”

我又問道: 在這樣艱苦的地方戍邊衛(wèi)國,有啥想法?家里知道不?

他笑笑說:“有啥呢,沒必要也不能告訴親戚朋友。我們是邊關軍人。邊關軍人就應有邊關軍人的使命、責任,就應該有自已的擔當。我們不惹事,但我們也不怕事。只要祖國需要,老百姓知道我們的付出,我們再苦再累,就算交待了,也值!”
    守得住才是硬道理。這是白瑪副參謀長和高地官兵們的共同心愿??墒?,在這高寒缺氧的地方,要守得住,需要付出多大代價!作出多少犧牲??!

白瑪?shù)男模羌儩嵉?。官兵們的心,是圣潔的,就像那頑強盛開的雪蓮!

(高地雖苦,但官兵們都很充實、很快樂,絲毫看不出任何苦累和怨言。)

       


錯那駐軍某部副部隊長胡輝(后調(diào)任日喀則分區(qū)某團團長),是位滿臉胡子的剛強硬漢。個子不算高,但很結(jié)實。

胡輝帶著隊,駐守在某山口下側(cè)約二百余米一凹處地帶。主要負責某高地和山口人員的崗位、后勤保障等日常性、突發(fā)性工作。  

一見面,胡輝就快人快語地告訴道: “部隊進駐高地和山口以來,官兵們及地方工作人員的生存生活保障十分困難,所需一切物資,全靠民兵和支前民工們背運,擔子之重不可想象。
    8月1日15時許,我隨胡輝,來到炊事班臨時帳篷前。幾名戰(zhàn)士正在準備晚餐??粗鴳?zhàn)士們被火辣辣的太陽和柴煙熏烤得紫紅而又黑黑的臉龐,有些脫皮的雙手,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,一下涌上心頭。

戰(zhàn)士們見我們來了,紛紛放下手上活兒,向我們敬禮。
    炊事班班長王建華,是名96年底入伍的老兵。他動情地對我說:
民工和民兵們,每天不僅要下到淌烏,去背生存生活物資,還要給高地和山口上的戰(zhàn)友們背飯送水。真的是苦了他們了。
     進入民工們的帳篷,我們很快交談起來。漢語講得比較好的次仁丹巴向我們提起印軍的蠶食,就憤憤不平。他告訴道: 他們大多是浪波鄉(xiāng)的群眾,以前他們經(jīng)常去多果爾草場放牧。那是座牧草茂盛,坡度柔緩的邊境山。今年去不成了,印軍在山口阻擋著,很可氣!。

次仁丹巴繼續(xù)說道: 高地和山口上金珠瑪米們的生存生活物資,都由他們負責保障。十多個人員,每天不僅要下淌烏去背東西上來,還得往上送吃、送喝、送穿、送住。盡管每天得背上跑下好幾趟,但是,從沒有一人叫一聲苦,喊一聲累。他告訴我們:  那天他們到淌烏時,已是中午一點過。聽說高地上的官兵還沒吃著飯,趕緊和后續(xù)梯隊人員一起,做好飯菜送上去。不曾想,由于過去沒上過該山,不知道高地情況,把飯菜挑到山口,一見高地險情,不要說挑上去了,就是背上去,都十分危險和艱難。為了安全,我們只得放棄這項工作,先燒了三壺酥油茶,一人提一壺,差不多四點過才送了上去。到送飯菜上去,已近七點了。官兵們餓了整整一天,才終于吃上一頓飯。

次仁丹巴感慨地說道:“為了保證官兵們站好崗、放好哨,維護好邊境的穩(wěn)定,守衛(wèi)好祖國的領土、主權(quán)和腳下的每一寸土地,我們吃這點苦、受這點累,值!”
     據(jù)胡輝同志介紹,給某高地運送保障物資的,主要是白瑪羅布、多杰頓珠、次仁扎西等民兵。為了讓官兵們能及時吃上熱飯、喝上熱水,他們?nèi)艘唤M,風雨無阻,向高地背送生存生活物資,每天最少二趟。每一趟,都沿著陡峭絕壁攀登而上,其艱難和危險程度,不可想向。
     8月1日,我們攀上雨霧交加的某高地不久,幾名民兵就背送飯菜上來了。我問差不多被雨水、汗水濕透全身的覺丹有啥想法。他怔了怔,用不太流利的漢語對我說道:“沒啥。只是上山的路太難走,既要背,又要提,真怕一不小心摔下山去?!?/span>

一直駐守在高地上的顧炳戰(zhàn)連長談起民兵、民工們的事,就十分動情:“要是沒有老百姓的大力保障,真不敢想象,我們會怎樣。

人民群眾,才是真正的英雄!
    在淌鳥采訪的短暫時間里,官兵們向我講述了許多民兵和民工們背水送飯的感人故事。他們說,民兵和支前民工們背運的,不僅僅是柴米油鹽,而是一種擁軍情懷,一種愛國熱情,一種民族精神。

他們不管風吹雨打,勝似閑庭信步的背山精神,不正是我們民族脊梁的很好體現(xiàn)么?
    背山的路,很長、很長!
    他們無愧于背山工的形象!
    我們不應忘記這些風雨無阻的背山工們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(西藏邊防,幾十年來,有多少次巡邏,就基本有多少次民兵和民工們的參與。他們背吃背柴背睡袋……從無怨言。他們確實無愧于“背山工”的形象。)

 

 

—— 延長一晚

未到錯那之前,分區(qū)領導就多次向我談了鐘敏的事,要我好好寫寫她。

說實在的,一個單身女子,為了和一位戰(zhàn)斗在世界屋脊的邊關軍人完婚,不辭千辛萬苦,從貴州六盤水出發(fā),千里迢迢,只身趕赴西藏錯那某邊防M連,這本身就挺感人的。
    鐘敏的未婚夫寇紹維,是該連副連長。那年7月下句一天的一早,寇紹維率領二梯隊官兵,趕往淌烏地區(qū),并在最前沿的某山口執(zhí)行任務。所以,鐘敏發(fā)給他要來隊完婚的電報,他是一份也沒有收看著。
     7月的錯那,依然寒意不減。近4400米的海拔,嚴重的高寒缺氧,壓得幾經(jīng)輾轉(zhuǎn)、一路顛簸的鐘敏,幾乎喘不過氣來。更可怕的是,在機場不見未婚夫的身影,在錯那仍得不到寇紹維的消息,這讓從未享受過高原反應的鐘敏,承受著巨大的壓力。
     7月31日11時許,我們慰問組一行,抵達該連換乘馬匹。剛剛從前沿返回的寇紹維,還未洗去滿身征塵,粗黑的雙手,便伸向我們。即將成為其妻子的鐘敏,緊隨其后,,臉蛋緋紅緋紅的。

分區(qū)王副司令員站在寇副連長旁邊,問道: “啥時從前面出發(fā)的?

寇紹維說:“大約8點。

王副司令員關切地責怪道:“你歸心似箭呀,不到3個小時,摔著了怎辦?沒事吧?”    

寇副連長低下頭,有些不好意思起來。

趁此機會,我問起淌烏前沿某山口情況??芨边B長告訴我們: 山口目前暫時平穩(wěn),雙方人員僅隔著半尺寬的石塊界線,幾乎是面對著面,臉貼著臉。雖然言語不通,但通過手勢比畫,都很克制。

寇副連長講述道: 那天中午時分,他們梯隊才趕到某山口。那時,對方人員已把持該山口,我地方人員已被驅(qū)趕。為了占據(jù)有利位置,確保腳下土地,他帶著戰(zhàn)士們,一步步擠壓,才到了目前情況?,F(xiàn)雙方人員,差不多是眼盯著眼,胸對著胸地站在對立面。雙方的槍,均已上膛。手榴彈,己上弦,盡管火藥味十足,大有一觸即發(fā)之式。但是,官兵們都抱著寧可前進半步死,絕不后退一寸生的決心,誓與陣地共存亡。

寇副連長告訴道: 在那個地方,在那節(jié)骨眼上,絕沒有“退后一步天地寬”之說,也絕設有先退回去以后再商量的可能。就只有“堅守”這個唯一的選擇。官兵們深深知道,自己代表的是什么。戰(zhàn)士們說: 為了國家,為了軍隊,為了人民,即使犧牲了,光榮了,也值!

寇副連長告訴我們: 山口官兵和兩名民兵,都寫了決心書,也留下了不想留下的文字。但是,一旦發(fā)生特別而又特殊的情況,大家絕沒有后退半寸生的念頭。

寇副連長繼續(xù)講道: 在那樣的情況下,我們不會打響第一槍,但我們也不害怕第一槍。我們的神經(jīng),都高度緊張。大家知道一旦打響,我們就成了真正的第一線。所以,雙方人員基本都緊繃著一根弦,生怕走火,都怕開第一槍。

我,聽神了……

鐘敏,驚呀地張著嘴,從后背緊抱著寇紹維,臉頰緊貼在還是其未婚夫的寇紹維右肩背上。其情某景,讓人無不動容。
    我不太清楚,從該連到淌鳥前沿,需要多少時間。只是想,寇紹維的未婚妻小鐘,7月16號從家里啟程,3
0號才到連隊。至今,已是半月過去了,兩人才見面??芨边B長一路上快馬加鞭,是應該完全可以理解的。
     11時30分,我們一行從連隊出發(fā),策馬前行。將近18時,我們才抵達淌烏。而淌烏離某山口,仍還有一段距離。此時,我才明白了王副司令責怪寇副連長那句話的份量和重量。
     我們一行在前面呆了不到2天,于8月2日16時20分許,返回冠紹維所在連隊駐地。

淌烏的情況異乎尋常,作為副連長的寇紹維,深深知道前面更需要自己。我們到時,寇副連長已備好了馬匹。馬背上,捆著幾包糖果,這是昨天剛成為其妻子的鐘敏,要他捎給前面官兵們的。

鐘敏,是位挺文靜的姑娘,啥話也沒有,就靜靜地站在寇副連長身后,等待著新婚丈夫出征的那一刻。其內(nèi)心世界,全都銘刻在她那深情注視丈夫背影的眸子里。

我悄悄問連隊一名留守戰(zhàn)士: 昨天寇副連長的婚禮舉辦得怎么樣?

“很平靜?!闭f著說著,他便帶我到寇副連長的宿舍,指著沒貼一個大紅喜字的屋子道:“這就是我們邊防軍人的婚禮。沒有婚紗,沒有伴娘,沒有紅玫瑰,更沒有……”話還沒說完,他就抽泣起來。晶瀅的淚珠,掛在他那還十分幼稚的臉上,透亮透亮!
    怕受感染,我趕緊走了出來。然而,我的內(nèi)心,卻久久沒能平靜。

王副司令員動情地對寇副連長說:“小寇啊,我知道,小鐘從內(nèi)地不辭千辛萬苦,來到這兒和你完婚,很不容易,也很不簡單。按理說,我們應該讓你倆好好度蜜月??墒?,前面的情況,你也知道。山口情況太特殊,也太需要干部!這樣吧,我做主,再給你一晚婚假,明早出發(fā)吧?

聽完這話,寇副連長的眼圈,立刻紅潤了起來。敬禮的手,久久沒有放下。

新婚妻子鐘敏,不知是喜悅,還是激動,一下?lián)湓谡煞虮成?,雙手從后面,緊緊抱住寇紹維,”地一聲哭了起來,任憑淚水靜靜地淌,靜靜“歌”聲悠悠揚揚……
     我轉(zhuǎn)過身,淚水早溢出了眼窩
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: 不 言 悔

在淌鳥采訪的日子里,我了解到,一些軍嫂來隊探親,仍和丈夫過著牛郎織女生活的故事。其中,某邊防連連長羅華忠和他的妻子張順瓊,就是其中比較典型的一對。

7月21日,懷著對丈夫深深的眷愛之情,張順瓊從云南省澄江縣出發(fā),帶著大包小包東西,只身前往西藏。28日9點過,張順瓊總算抵達了貢嘎機場。

然而,當接站的人,一個又一個從眼前走過,直到最后,也沒出現(xiàn)日夜思念的丈夫時,張順瓊有些失望了,淚水模糊了雙眼。

怎么辦?繼續(xù)走,前面的行程不可預料。返回去,心又不甘。而且就這樣回去,如何向親人們交待?女兒天真無瑕的淚眼、童真的話語,又如何面對?她相信自己的丈夫,可又不敢往深處想。她按羅華忠提供的地址,在山南坐上去錯那的客車,幾經(jīng)輾轉(zhuǎn),總算到了錯那。
    錯那,張順瓊?cè)詻]見著丈夫的身影,也沒有羅華忠的消息。

她確實有些急了。問到團部,找到部隊領導,想要討個說法,弄個明白。

可是,團領導又確實不便告訴她,有關羅華忠?guī)ш牭竭吘骋痪€,去執(zhí)行特殊任務的實情。只是說,羅華忠巡邏去了,要些日子才能回來。

考慮到張順瓊的身體狀況,部隊長立刻派自己的車,將張順瓊送到海拔較錯那相對低些的羅連長所在連隊,要她耐心等待,別著急。

然而,張順瓊的心,卻怎么也靜不下來。
    這一等,就是好些天。其間的酸甜苦辣,張順瓊不愿告訴我,我也難以用語言去敘述。8月10日,我第二次準備去淌烏采訪,來到該邊防連時,見到了張順瓊。

此時,張順瓊因嚴重感冒,引起高原肺水腫,正掛著吊滴。我叫她躺著別動,她卻堅持要坐起來。那紅紅的眼圈告訴我,她很堅強,也很執(zhí)著。
    利用短暫的整裝時間,我們嘮叨了起來。張順瓊告訴我: 她和羅華忠結(jié)婚六年了,這是第二次來隊。第一次是結(jié)婚時,那時年輕些,身體也好得多。穿得少點也不覺得冷。這次來,在山南就感覺到有些寒冷。把帶的衣服差不多都加完了,還是不行。來到這兒,本想和丈夫恩恩愛愛過段日子。沒想到,遇上這特殊任務,還是過著牛郎織女般的生活。

我問道: 做軍嫂后悔不后悔?

她說:“羅華忠是部隊上的人。他有他的事,他也應該這樣做,咱有啥后悔的。比起有些邊防軍人妻子所受的苦,我要好得多。不言悔!

我的思緒,拉回到波山口下那件刻骨銘心,摧人淚下的往事上。

那是涂漢平任團長時的事……

時任駐守波山口下的某邊防連連長程金根向團里請假,準備護送來隊探親的妻子女兒到團部,搭乘汽車返回安徽老家。

西藏的晚秋,不象內(nèi)地正是秋風送爽的時節(jié),早已寒氣襲人。一路上,程連長懷抱2歲的女兒,和妻子及通信員小李一起,行走在波山口盤山公里上。在翻越波山口時,突然間,一團濃霧飛滾過來,沒待他們回過神,暴風雪就鋪天蓋地而來,紛飛的鵝毛大雪,鎖住了步子,擋住了視線。見此情景,一種不祥的預感,掠過程連長的心頭。他一手抱著孩子,一手拉著妻子,和小李一起開始奔跑起來。

但是,5300米的高海拔地區(qū),是容不得劇烈運動的。還沒到達山頂,程連長的妻子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,根本無力挪動腳步。

此時此刻,程連長劰妻子知道,再這樣走下去,一行人就都可能交待了。她含淚哀求丈夫:“別管我了,孩子還小,你帶著孩子和小李快走吧!快到團里求援!”

程連長心如刀絞。此刻他怎忍心丟下自己的妻子,一人孤身雪域呢?可是,雪越下越大,天也越來越黑,危險一步一步緊逼。程連長真是兩難??!

在妻子的再三催促下,程連長眼噙淚水,將女兒緊緊裹在皮大衣里,硬是靠著堅強毅力,連續(xù)滾爬掙扎到了團部附近的錯那情報站。撞開門,已極度虛弱的陳連長淚流滿面:“快,報告團里。波山口,救救我妻子!”

時任團長徐漢平聞訊,立即率領醫(yī)生和50余名官兵,消失在去往波山口的雪夜里……

雪,仍肆無忌憚地飛舞著。近一米深的積雪,已完全覆蓋了公路。推土機沉悶的聲音,在幽靜的雪谷中回蕩,官兵們手持鐵鍬、十字鎬不停的挖,不斷的刨。在官兵們心中,只有一個念頭;救出嫂子。

時間分秒流逝,經(jīng)過近三個小時的奮戰(zhàn),他們終于打通了公路。在波山口,官兵們和參救群眾一道,不斷呼喚,不停搜索。差不多四時時,終于在一雪墻后面,找到了程連長的妻子。

那時那刻,用什么語言來表達這對劫后余生的夫妻的緊緊相擁呢?我雖沒有親見,但我想,無論用什么語言來形容,都應不為過!

從涂團長淚流滿面的傳說中,足可見當時的感人場面!

我們和張順瓊正說著這事,羅華忠從淌烏趕回來了。黑黑的臉龐,帶著明顯的高原紅。頭發(fā)不僅有些濕,還顯得比較臟亂。迷彩服也不僅油黑油黑的,還散發(fā)著一股汗臭味。一雙膠鞋,更是既臟又濕,雖然沒有脫出腳來,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,還是擠散在了空氣中。

張順瓊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丈夫,什么也沒說,也顧不了那么多,一下?lián)淞诉^去,緊緊摟住羅華忠,一雙深情的眸子,就像銀色的月光一樣,柔和地瀉在羅華忠的臉上。

那甜甜的笑意、醉人的目光,令人暇想、讓人憧憬!

而這情這景,又僅僅是張順瓊對丈夫深深依念的情和愛么?

(未完待續(xù))
作者:郭聯(lián)君,
自主擇業(yè)軍官,原成都軍區(qū)《戰(zhàn)旗報》特約記者、西藏山南軍分區(qū)政治部新聞干事。主要作品:紀實文學《守望東章》,通訊《風雪高原四十年》。新聞《北大才女落戶雪域邊關》,曾獲二00三年度四川省好新聞一等獎。